殘夢之二

她就這樣以魂魄的型態在人世間遊蕩著，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待在被人遺棄的空屋子中，望著自己被血染紅的裙擺和白襪發呆。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歲月，久到她都快忘記自己叫什麼名字了，就在她以為接下來的日子都會如此空洞黑暗的時候，她遇見了芸娘。

那是一個下著小雨的午後，有人突然闖進了這間破舊的屋子，她習慣性下意識地躲在角落，用餘光打量著來人，只見那是一個優雅的美婦人，鵝蛋臉、柳蹙眉、丹鳳眼、絳朱唇、配上秀氣的鼻子，穿著一身淺綠色的淡雅和服，她不覺得看呆了，自慚形穢的縮的更裡面，害怕自己一身的血污，嚇壞了對方。卻只見那美婦人，朝著她盈盈走來，臉上帶著一絲驚喜的笑容。

那婦人稱自己叫做芸娘，是被擄來島國，客死異鄉，無處可去的一縷幽魂，看見她覺得很有緣分，希望能彼此作伴，一起打發這漫漫無邊的歲月。聽芸娘說著這些話，她心底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絲的親切，便朝她怯怯地笑了一笑，自此，她便與芸娘開始了相依作伴的日子，籠罩著她的滿天烏雲也開始透出了一線曙光。

芸娘帶領著她做了很多她不曾做過的事，譬如說，幫助一些差點被欺凌的弱質女流，弄些聲響嚇跑那些作惡多端的壞人，又或是打坐冥思，漸漸的，她身上的血污慢慢地淡了去。但有幾次，在打坐冥想時，她腦中出現了當初被凌辱不堪的畫面，瞬間她的魂體如同被放在火上烤一般，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睛開始布滿了紅色血絲，身上血污漸漸加深，心裡充滿了想要復仇的衝動。

每當這時，芸娘便會趕緊過來緊緊抱住她、安撫她，直到理智恢復、恨意退去。有幾次，她在芸娘眼中看見了她噙著的淚水，心裡覺得很對不住芸娘，感覺自己耽誤了她的修行。她曾跟芸娘提過分開，避免誤了她的修行，芸娘卻總是說，她的修行必須要有她一起才能完成。要她別心急，慢慢修煉，待到有一日，化去心中怨毒之氣，便可一起轉世投胎為人。她心中卻悲涼的想著，只怕這一天永遠不會來到，因為她清楚自己內心恨意的根扎的有多深….偶而，她發覺芸娘看向她的眼神中總有一縷憂思，便猜想，或許芸娘曾經跟她有過類似的經歷，才會待她如此親切、如家人般吧！

在芸娘的陪伴下，她全身的血污終於漸漸褪了去，恢復了一身的潔白，就在她以為日子就能這麼平穩的過下去的時候，她再次遇到當初凌辱她的那個男人，雖然這時，這個男人已經換了一副面孔、軀體，成為了當地為非作歹的年輕惡少，但就一眼，她就認出他來。

無法克制的恨意源源不斷的冒出來，恨毒的火烤著她的心，她望著自己的裙擺和白襪，果不其然再度布滿了鮮豔的血，一滴溫熱的液體留過臉龐，用手一抹，是雙眼流出的血淚，雙手的指甲也尖如利刃，她圓睜著血紅的雙目、盡全力嘶吼著：「我不放過他！我要把他碎屍萬段，才能消我心頭之恨！」芸娘衝過來抱著她，任憑她的指甲揮動著在她身上刮出了血痕，看見芸娘的血，她似是恢復了一絲的理智，哭著對芸娘道：「對不起，這次我怕是真的忍不住了，妳趕快走吧！別被我連累了！」芸娘仍堅定的抱著她，在她耳邊念著定心咒。慢慢咒法暫時起了效用，她像是被掏空般的渾渾睡去，恍惚間，似乎聽到芸娘說：「可憐的孩子，好好睡一場吧！睡醒一切就會好了。」

在一節老式車廂中，芸娘穿著銀灰色的貼身長旗袍，把她的玲瓏身段襯的嬌媚無限，她坐在對著車門的藍色長椅墊上，安靜的等待她的獵物。很快火車到了站，門一開，進來的是惡少和他的幾個狐朋狗友，從一進門，惡少的眼睛便一直盯著芸娘不放，已近傍晚，車廂中，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幾個人，更是讓他惡從膽邊生，只見他使了個顏色，旁邊的狐朋狗友便心領神會，走向芸娘，開始用一些污穢的言語調戲她，而芸娘的表情始終冷漠、無動於衷，更是激起惡少的一股衝動，他用下巴示意，其他幾人便抓住了芸娘的手腳，惡少走向芸娘，突然芸娘抬起頭來，用惡狠狠的眼光看著惡少，這讓他心頭一緊，這眼光似乎曾在哪裡看過，惡少感到心頭一陣不快，使盡全力的扇了芸娘兩巴掌，芸娘的嘴角流下血來，卻勾著一絲冷笑，這讓惡少感到了一絲的興奮，他粗魯的撕裂芸娘身上的灰旗袍，丟往一邊，一邊興奮地解開自己的褲子，就在他準備侵犯芸娘的那一刻，他突然掩面慘叫了起來，只見他私處的皮開始像花瓣一樣綻放撕裂開來，從私處慢慢延至全身，慢慢地、慢慢地被剥著皮，他的哀嚎聲從一開始的慘烈到後來的氣若游絲，直到身上的皮完全剝盡脫落，像芸娘的衣服一樣掉落在一旁，他則像個浸在血污裡的血人無法控制的抽搐著，而那幾個狐朋狗友早已被嚇瘋，拼命敲打自己的頭，直到自個兒的眼珠子掉出來。

當她趕到車廂中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她心中卻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只感覺無限淒涼與擔心，她驚恐的快步跑向倒在一旁、衣不蔽體的芸娘，把她抱在懷裡，流著淚問她：

「為什麼？妳為什麼要為我這樣做？我們不過萍水相逢，妳何必為我毀了自己的修行？」

芸娘微微一笑，慈愛的望向她，努力舉起手撫摸她的頭髮說道：「乖孩子，阿娘只希望妳能沒有怨恨心結的過下一輩子。」聽到這句話，她猶如五雷轟頂、呆呆的望著芸娘，這張標緻柔和的臉和她深埋在記憶中那張母親年輕時的臉融合在一起，她一邊哭一邊顫抖的說到：「阿娘，對不起！阿娘，對不起！我不要報仇了！拜託妳…拜託妳不要離開我！」逐漸透明化的芸娘用盡最後一絲的力氣含著淚水，對她露出了寵溺的笑容，就這樣，芸娘消失了在她的懷中。

而夢境外的我，哭著醒來，淚痕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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