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座山 先知以利亞的故事(1)

又說:我確實地告訴你們:沒有一位先知在自己的家鄉是受歡迎的。

我真的告訴你們:在以利亞的那些日子裡,天空閉塞了三年六個月,遍地有大饑荒,那時,在以色列有許多寡婦;可是以利亞並沒有被派遣到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那裡,只被派遣到西頓的撒勒法一個寡婦那裡。

 

                                      路加福音,4,24-26

西元前870初,一個名叫腓尼基的國度-以色列人稱之為黎巴嫩- 此地安享約三個世紀的和平。居民們為自己的成就感到驕傲。他們沒有強大的政治,因此不得不發展出令人欽羡的經商能力,在當時飽受戰爭腐蝕的世界裏,這是唯一能保證生存的方法。大約西元前1000年,以色列所羅門王與他們立了盟約,允許他們使用現代化的商船和擴張他們的貿易,從那時候起,腓尼基就沒有停止發展過。 

他們的艦隊曾到達十分遙遠的地方,如西班牙及大西洋,有理論說(尚未證實)他們曾在巴西的東北方及南方留下一些碑銘。運送的東西有玻璃、雪松、武器、鐵及象牙。在大城裏,如西頓、提洛和比布勒斯,居民們懂得數學、天文術數、釀酒,並使用一套歷經二百年書寫用的文字,希臘人稱之為字母。

西元前870初,在遙遠的地方,名尼尼微,進行一場軍事會議。一群亞述將領決定要派遣軍隊去征服地中海沿岸的國家。腓尼基是他們選為侵略的第一站。

西元前870初,有兩個男人,躲藏在以色列基列的一個槽廄中,等著在接下來的時刻面臨死亡。

第一部

「我伺奉過 主,祂現在竟然將我遺棄在敵人的手裏。」以利亞說。

「上帝就是上帝,」利未人回答「祂並沒有對摩西說祂是好的或壞的上帝,祂只說:我就是我。因此,祂是在日頭底下的一切:祂是殛中房舍的閃電,也是重建房舍的人的雙手。」

對話是唯一遠離恐懼的方法。士兵隨時可能打開他們所處的槽廄門,一旦發現他們,就會給予他們唯一的選擇:「敬拜巴利(腓尼基的神祇)或被處死」。每戶人家都被調查,要先知們改變信仰或被處死。

這個利未人或許會改變信仰,這樣他就可以逃過一死。但以利亞沒有別的選擇,他是一切的罪魁禍首,耶洗別不論如何只要他這頂項上人頭。

「是上帝的天使迫使我和亞哈王稟報說,若巴利在以色列被敬拜,這期間都不會下雨。」以利亞像是求他原諒自己曾聽見天使所說的話「但上帝總是慢慢履行,所以當大家感覺到乾旱時,耶洗別早就殺光所有對主忠心耿耿的人。」

利未人不發一語,他正在思考是否要皈依巴利或是為了主的名義而死。

「誰是上帝?」以利亞繼續說著「是祂持著士兵的劍柄來殺害不會背叛先祖信仰的人?是祂在我們國家的寶座上放置了一位異邦公主,好叫這些災禍發生在我們這一代?是上帝在殺害忠心、無辜又奉行摩西律法的人嗎?」

利未人下了決心:他寧願赴死。之後他開始笑了起來,因為死亡的念頭已不再令他害怕。他面向身旁這位年輕的先知,試著安撫他:

「你就直接問上帝吧!既然你懷疑祂的決定,」他說「而我已經接受我的命運了。」

「主怎麼能叫我們被殘忍的屠殺。」以利亞堅決的認為。

「上帝什麼都做得到。若祂只是侷限於做我們所謂的善,我們就不能稱祂為萬能;倘若如此,祂就只有掌管宇宙的某個部份,那麼就有某個比祂更有能力的神在監視和審判祂的行為。這種情況下,我就會去敬拜那位更有能力的。」

「如果祂什麼都做得到,為什麼祂不讓愛祂的人免除痛苦?為什麼祂不拯救我們,卻把能力和榮耀給了祂的敵人?」

「我不知道。」利未人回答「但應該有個理由,我也希望能儘早知道。」

「那麼,你對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嗎?」

「我沒有。」

兩人又回到沈默。以利亞冒了一身冷汗。

「你很恐懼,但我已接受我的命運了。」利未人說「我要離開這裏,結束這種垂死的痛苦。每次當我一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叫聲,我就痛苦的想像輪到我的時候會是如何。我們關在這裏的同時,我已經死了幾百次了,原本只要死一次就夠了。既然要被砍頭了,就越快越好。」

他說的有理。以利亞聽著同樣的喊叫聲,他所受的痛苦已超過他能忍耐的極限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為了多活幾個鐘頭,我已掙扎的很疲累。」

以利亞起身去打開槽廄的門,讓陽光照進來,看得見躲在裏面的的兩個人。

利未人握著他的手臂,他們開始走出去。如果不是因為聽到另一個叫聲,那一天和城裏任何一個平常的日子沒兩樣。日頭不灼熱,從遙遠的海洋吹來宜人溫度的微風,滿是塵埃的街道,泥和麥桿混合沏的房舍。

「我們的靈魂被死亡的恐懼囚禁起來,但今天的天氣卻十分美麗。」利未人觀察著說「很多次在我覺得自己能安心坦然地面對上帝和天地時,氣溫卻令人無法忍受,沙漠的狂風吹得我滿眼是沙,我連面前的一顆棕櫚樹都看不見。上帝的安排經常不符合我們所處的地方,或我們在那個片刻的感受,但我向你保證祂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緣故的。」

「我真佩服你的信心。」

利未人朝天上望去,有點像在思考,隨後他轉身面對以利亞。

「你不要佩服也不要相信,這僅只是我對自己下的一個賭注而已。我賭上帝真的存在。」

「你是一位先知。」以利亞回答「你也能聽見聲音,而且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之外, 有另一個世界。」

「可能只是我的想像。」

「你已經看過上帝的神蹟了。」以利亞堅持說,他開始為同伴所言感到擔心。

「可能是我的想像」利未人又如此回答「其實,唯一對我的賭注具體有利的是,我告訴自己,一切都來自至高的主宰者。」

街道上很空曠。每個人都在家中守候,等著亞哈的士兵完成異邦公主交付的任務:將以色列的先知們處死。以利亞和利未人一起走著,他感覺到每扇門窗後都有人在觀察他,並且將發生的事都歸咎於他。

『我從未祈求當個先知。或許這一切都是我想像出來的結果。』以利亞回顧著。但在木工房的事情發生之後,他知道並非如此。

從童年開始,他就能聽見聲音並和天使交談。父母勸他去請教一位以色列的祭司,提出許多問題後,便辨別出以利亞是個先知,是「靈的人」,也就是「上帝聲音的宣揚者」。

和他持續交談幾個鐘頭後,祭司告訴他的父母,要認真看待這孩子所說的一切。

當他們離開那裏時,父母要求以利亞從今以後不可告訴任何人他所看到和聽到的。身為先知意謂著和政府有了連帶關係,這一直是件危險的事。

總之,以利亞再也沒有聽過任何能讓祭司或國王們感興趣的事。他僅限於和他的守護天使交談,聽天使給他生活上的勸告;偶爾看到一些不能理解的異象:遙遠的海洋,山上座落了異地人,有翼有眼的車輪…當景象消失時,他又聽從他的父母,試著越快忘掉它們越好。

因為這樣,聲音和景象卻變得越來越罕見了。他的父母很滿意,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情。當他長到要自立的年紀,他們就借錢給他開一間小木工房。

他常看到其他的先知們,走在基列的街上,身穿著皮蓬和皮革腰帶,口說著主派遣他們來引導選民。實際上,那本來就不像他的宿命。他從來就沒有能力藉著舞蹈或自鞭的方式來激起出神狀態,那是「上帝聲音宣揚者」平常修行的事,因為他很怕疼痛。他從來就不可能在基列的街道上,邊走邊展示那些出神狀態後所留下的傷疤,因為他非常羞怯。

以利亞認為自己是個平凡人,穿著和其他人一樣,和平凡人一樣被恐懼和誘惑折磨著自己的靈魂。當木工房的工作不斷的進展時,聲音完全消失了,因為成年人和工人沒有時間花在這上面。他的父母親對兒子表現感到很滿意,生活在安定中度過了。

當年他還是小孩時與祭司的談話僅只成為遙遠的記憶。以利亞不能相信萬能的上帝還需要和人類談話才能讓祂的命令得到重視。在童年發生的事只是無所適事的孩子的幻想。在基列,他出生的故鄉,有些人被居民們認為是瘋子。他們說的話沒有連貫性,令人無法辨別是主的聲音或是瘋子的胡言亂語。他們終日在街上,宣揚世界末日,靠他人的施捨過活。儘管如此,沒有祭司認為他們是「上帝聲音的宣揚者。」

以利亞得到一個結論,連祭司也不能確認他們所說的。在一個前途茫茫的國家,同族人互相爭鬥,新執權者不斷的產生,「上帝聲音的宣揚者」只是一個後果。先知與瘋子之間無法區別。

當他得知國王與提洛的公主耶洗別成親時,並沒有很在意。以往的以色列王都曾做過同樣的事,換來的是那和平在該地延長下去,與黎巴嫩之間的貿易也越增重要。對以利亞來說鄰國的居民相信一些不存在的神祇是不要緊的事,他們行些奇怪的儀式,如:崇拜動物和山脈。然而,他們做生意誠實,這才是最要緊的事。

以利亞一直買他們帶來的雪松,並賣他的木工房所做的產品。雖然他們有點自傲,喜歡稱自己是腓尼基人(因為他們有不同的膚色),除此以外,沒有一個黎巴嫩商人會趁以色列當局混亂佔人價宜。他們所付的貨款很公道,也不會對以色列人內戰不止、生活所面臨的政治問題表達任何意見。

當她登上王位後,耶洗別就要求亞哈王用黎巴嫩神明的儀式取代敬拜主的儀式。以前也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雖然以利亞因為亞哈竟然准許她而感到憤怒,但他仍然繼續敬拜以色列的上帝和遵循摩西律法。「會過去的」他這麼想「耶洗別已經誘惑了亞哈,但她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可以說服人民。」

然而耶洗別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她相信巴力神已經來到世上,要使所有的百姓及國家都歸順於祂。精明又有耐性的她,開始賞賜那些放棄信仰主而接受崇拜新神祇的人。最後為巴力神明命人在撒馬利亞建了一間廟宇,裏面築起一座祭壇。朝聖之旅開始進行,祭拜黎巴嫩神祇的儀式於四處傳播開來。

『會過去的,或許延續一代之久,但終究會過去。』以利亞繼續這麼想。

直到料想不到的事發生了。某個傍晚,當他在木工房做完一張桌子時,整個周圍變暗了,千萬個白點開始在他的四周閃耀。他的頭開始從沒有過的疼痛;他想坐下,卻發現任何一寸肌肉都無法動彈。

不是他想像出來的。「我快死了。」當下他這麼想「現在我發現死後上帝會命令我們去哪?往穹蒼裏去。」

在亮光裏面有一道更強烈的光,突然,好像從四處同時傳來,

主的話降臨在他身上,說著:

「對亞哈說,我指著所事奉永生耶和華以色列的  神起誓, 這幾年我若不禱告,必不降露, 不下雨。」

接下來的片刻,全部又恢復正常,木工房、傍晚的陽光、在街上玩耍的孩童們。

以利亞那晚無法入眠。這麼多年來第一次,他童年的感覺又回來了;而且不是他的守護天使和他說話,而是«某種»比守護天使更強大、有力的。他害怕如果沒去履行命令,他的生意全都被降了詛咒。

隔天早上,他決定去做被吩咐的事。總之,那個使者不會再妨礙他。當他完成任務以後,就不會再有聲音回來打擾他。

謁見亞哈王並不是一件難事。許多世代以前,撒母耳王登上王位時,先知們在國家的生意和政治上取得了相當的重要性。他們可以結婚生子,但必須一直聽從主的指示,使執政者永遠不會偏離正道。傳統上,由於有這些「上帝聲音的宣揚者」才能打贏許多戰役。以色列得以保存下來是因為執政者,每當偏離正道時,都有一位先知在他身邊,使他回歸主的路。

以利亞一到就警告國王,這個地區將被一場乾旱毀去,直到放棄祭拜腓尼基的神明為止。

然而,國王並不很在意他所說的話,耶洗別在亞哈王身邊卻很注意聆聽以利亞所說的,她開始提出一連串有關訊息的問題。以利亞告訴她所看到的一切景象、頭疼、感覺聆聽天使的同時,時間如同靜止一般。在描述發生的事情時,他從近處看到大家傳說中的公主;她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之一,她烏黑秀髮垂到腰際,完美曲線的身材,綠色的雙眸在褐色的容貌上閃亮著,她持續注視著以利亞的眼睛;他無法詮釋她那雙眼睛想說什麼,也不知道他所說的話已對她產生絕大的影響。

他離開那裏時,確信自己已經完成使命,可以再回去木工房工作。回程途中,他以著二十三歲的熱情,希望能娶到像耶洗別的女性。他懇求上帝,未來讓他找到一位黎巴嫩的女人,因為她們太美麗了,她們有褐色的皮膚,綠色的雙眸裏充滿著神秘。

那天接下來剩餘的時間以利亞都在工作,之後安心的入眠。翌日,利未人在破曉前叫醒他,帶給他消息:耶洗別已經說服國王,先知對以色列的成長和擴張是一種威脅。亞哈的士兵領到了軍令,如果有人拒絕放棄上帝賜的神聖任務,就將他們處死。不過,對以利亞而言,他們不給他選擇的權利,他必須死。

以利亞和利未人躲在基列南邊的槽廄中過了兩天,在這期間,有四百五十位先知被處死。這當中,大部份原本在街上行走、自鞭並宣傳世界末日的先知,因為墮落和信心不足,接受歸順新的宗教。

一個砰地聲隨著喊叫聲,打斷了以利亞的念頭。驚愕之餘,他轉身對同伴問說:「那是什麼?」

但沒有得到答案,利未人就倒在他身邊的地上,一支箭穿過利未人的胸膛間。

在他面前,一名士兵又把新箭搭在弓上。以利亞看著他的周圍:街道上的門窗緊閉,太陽在天空發光,微風來自一個常聽人說卻從未見過的海洋。他想要逃跑,但他知道在到達下一個街角前就會被追到。

『如何要我死的話,希望不是死於刀下。』他心想。

士兵再次舉起弓。但驚奇的是,以利亞不再感到害怕,也沒感覺求生的本能,什麼都沒感覺了。好像這一切是很久以前註定的,他們兩人,他和士兵都在扮演一齣不是自己寫的戲裏的角色。他想起童年、基列的早晨和傍晚、木工房裏未完成的工作。想起他的母親、他的父親,他們從未希望有個當先知的兒子。想起耶洗別的明眸、亞哈王的哂笑。

想來真是愚蠢,年紀二十三歲就要死了,連一個女人的愛情都不曾見識到。

士兵的手一鬆弦,箭劃過空中,在他右耳旁嗡聲穿過,接著掉他的身後,佈滿塵土的地面上。

士兵又重搭起弓箭瞄準以利亞。只是,他並不再發射,他動也不動的注視著以利亞。

「我是亞哈軍隊裏最好的弓箭手。」他說「七年以來我未曾有一箭失誤。」

以利亞轉頭看利未人的軀體。

「這支箭本來是要射你的。」

士兵的弓持續繃緊的,可他的手不停的顫抖。以利亞才是唯一該死的先知,其他的先知還可選擇信奉巴力。

「既然如此,那你就結束你的工作吧!」

以利亞為自己的平靜感到很驚訝。在槽廄中他很多次想像過死亡,但現在他看自己承受太多不需要的痛苦,幾秒以內,一切都要結束了。

「我辦不到。」士兵仍顫抖著雙手說,弓不斷自己改變方向。「你走吧!離開我的視線之內,因為我想是 上帝將我的箭挪開,若我真的殺死你,我就會被詛咒。」

那片刻,當他發現仍有機會生存下去時,死亡的恐懼又開始回來了。還有機會可以認識海洋、可以遇見一個女人、可以生兒育女,和完成木工房裏的工作。

「快點把我殺了!」以利亞說「趁當下我還很平靜,一旦你拖延太久,我就會為我將失去的一切又痛苦起來。」

士兵望了四周,確定現場沒有任何人看到這一幕。之後他把弓放下,將箭收入袋子裏,轉而在街角消失了。

以利亞覺得雙腳開始無力;恐懼完全變得強烈。他必須趕緊逃走,在基列消聲匿跡,從此不會再和一位搭緊弓箭,瞄準他心臟的士兵面對面。他不該選擇他的命運,不該為了和鄰居自誇自己和國王交談過而去找亞哈。他本來就不必為先知被屠殺的事負責,甚至某個傍晚他在木工房裏,所看到的時間靜止、變成一個黑洞、充滿閃亮的光點,他也不用負責。

他重覆了士兵的動作,望一望四方,街道上空曠無人。他想要證實利未人是否還活著,但馬上又陷入恐懼,趕在他人出現以前,以利亞逃得無影無蹤。

Share this:

Leave a Comment